【维勇】《寻找莉莉娅》（二十五）
“嘿，”餐厅的女招待漫不经心的说道，她身材纤细匀称，一头火似的红发，“能给你们两个帅小伙儿来点什么？”
“呃，我有点问题，”勇利接收到维克托的“到你上了，大佬”的眼神之后，犹犹豫豫的开口道，“那个……女士……我是说，小姐……”他结结巴巴的脸红了，维克托用手托着下巴斜靠在桌面上，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你可以就叫我的名字的，”女招待说道，把自己的紧身短上衣拉起来给他瞧自己胸口的名牌，露出了苗条的腰腹，勇利赶紧把脸转向了菜单，女招待被他逗笑了。“我叫米拉。”她说道，态度比刚才温和多了。
“米拉。”勇利讷讷的叫了一声，不明白为什么女招待忽然变了个态度，但她非常漂亮，他的耳朵难为情的红了，“那个……我是想问，这个菜单……”
“第一次来，是吗？”米拉善解人意的问道，“我猜你们是外地人？这是个很小的镇，每个人认识所有人。而我不认识你。”她的目光转向维克托，在他脸上徘徊了片刻，“但是你……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如果我们在哪里见过，我一定不会忘记您。”维克托回答道。米拉耸了耸肩。
“你可以随便选两种菜色，搭配在一起。”她对勇利解释道，“比如你可以选一般寿司，一半意大利面，或者一半海鲜炖锅，一半中国炒面——但是不能选一样的，比如炒面和炒面，薯条和薯条，这是不行的。”
“为什么？”
“抱歉，餐厅规定。”米拉说，“老板的目的是想让大家一次能够尝到多种的风味——'地球村'嘛。”她扮了个鬼脸，俯下身来，“悄悄告诉你们，不要点跟虾有关的东西，我们的供货商的拖车坏了，它们现在闻起来像地狱。”
“哦！”维克托抱怨了一声，“我刚想点一份海鲜浓汤配大虾寿司卷呢。”
勇利说不好他是不是认真的。他只能又一次低下头研究菜单，与此同时，维克托和米拉聊起天来。
“所以，是什么风把你们两个神秘的帅小伙带到我们镇上来了？”女招待问道，“也是来参加咱们的狂欢节的嘛？”
“真希望我能回答'是'，”维克托说道，“但是很抱歉，我和我的同事正在出差。”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夹，在勇利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一张名片递给了米拉，“我们是'准星'猎头公司的职员，我们的一个客户想要成立一个舞蹈学校，他委托我们寻找一些教师。”
他说着，又掏出一张莉莉娅的照片展示给她看，“你见过她吗？大约十年前，我们认为她在这个镇上生活过，应该是舞蹈老师一类的工作。”
米拉仔细的看了照片几眼。
“抱歉，没见过这么个人，”她说道，“我想她已经不在镇上了，因为就像我说的，所有人认识每个人，如果她在，我就会认识她的。抱歉。”她再次道歉。
“没关系，”维克托和颜悦色的回答，“你介不介意告诉我舞蹈学校的位置？我们在gps上找不到它。”
“哦，这个恐怕也不行，亲爱的，”米拉说，“我恐怕你们白跑一趟了——舞蹈学校两年前就关张大吉了。”但她随即又说道：“但你可以去嘉年华看看，还没离开镇上的人都会在那儿摆摊——反正也没别的好干，总得吃饭。”
勇利和维克托交换了一个目光——本以为是个顺利的开头，却是这样的结局，这真让人气馁。
“这到底是个什么活动，这个嘉年华？”勇利问道，“我看打扮成什么样的人都有。”
“嗯，是啊，”米拉说，“因为去年的万圣节和圣诞节滞销了一大批装饰和服装嘛，另外市政厅还有一小笔多余的预算，镇长一合计，就决定找点乐子，不然失业的流浪汉就太多了，超市门口的街道上都快躺不下了。”
“……就这样？”勇利说，听上去这个镇政府简直是维克托的二重身，维克托显然也有同样的念头，他开心的说：“有想法，我喜欢！”他的目光转向了勇利，“我们去看看嘛，好不好？”也许是他语气里的撒娇成分出现的太过熟练了，米拉的神情变得有点疑虑。
“我以为你们俩是同事。”她说道。
“实际上勇利是我的上司。”维克托回答道，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做我们所有的决定，有生杀大权。”
“哇哦，”米拉说，“真的吗，可你看上去真的很年轻——你上过大学吗？”
“呃，我……”勇利舌头打结，不知所措的看向维克托，维克托微笑着替他解了围：“他跳级了，”他流畅的说道，仿佛没有一句假话，“可别被他骗了，他这样子骗了不少姑娘，其实他十一月就要满三十了。”
“哇哦！”米拉说，“我非常想听听你是怎么保养的，你做瑜伽吗？还是普拉提？”
“呃，”勇利尴尬的说，“也没什么特别的……空手道吧，大概。”
米拉笑起来，她的手搭在了勇利的肩膀上。
“那么，”她忽然一本正经的说道，“猎头公司，哈？你们那儿有什么工作机会能提供给一个服务员兼酒保学徒兼模特兼iphone手机壳设计师兼灵媒的人吗？”
“那要看情况了，”维克托说，也拿出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派头，“这个人有什么作品能让我们评估一下吗？”
“嗯，她有这个美极了的手机壳，”她说着从围裙的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机壳上粘着五颜六色的流苏和钻石，活像扒了一个吉普赛人的皮，“还有，”她神神秘秘的说道，“看见外面那个穿寿司汉堡服的家伙了吗？她曾经是三个有力竞争者之一。另外，如果你们晚上打算去嘉年华逛逛的话，你们还有机会见到这个超赞的算命帐篷——不是我吹嘘，我曾经准确预言过火星哥的专辑内容以及三届奥斯卡最佳动画片奖得主。”
现在勇利几乎能确定她是在逗乐子了，他有点想笑，但维克托点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哇哦，非常令人印象深刻。”他评价道，“是不是，老板？我们一定会去的。”
“……”
米拉笑起来。“棒极了，但你们这样儿可进不去。”她从围裙里掏出圆珠笔，在纸巾上写下一串地址。“去这儿，强尼会很乐意帮你们弄两身服装的……哦，”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望着橱窗的方向一动不动，勇利和维克托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几个穿着皮马甲花头巾，打扮的像八十年代机车族的年轻人正从那儿经过，个个都蓄着大胡子。米拉的目光随着他们移动着，嘴里念叨着“千万别进来，千万别进来，走开吧走开吧走开吧……哦不！”几个大胡子推门而入，说时迟那时快，等勇利再回头时，米拉已经迅速地蹲下，利用他们的桌子将自己的身影挡了起来。
“怎么了？”勇利问道，“发生什么事？”
“呃，没什么……”米拉小声说道，“嘿先生们，你们不介意我找个别的招待来给你们点菜吧？因为我忽然想起来我有这个事儿要做……”
维克托和勇利无声的摇了摇头，她嘴里不住的道谢，猫着腰蹲在地上后退着挪开了，眼睛紧紧地盯着几个机车族落座的方向，“太谢谢了，”她说道，“我的摊位在E22！两个人一起算送一个自制手机壳，如果是三个人……”她心惊胆战的看着一个块头最大的男人站了起来，冲路过的洗碗工嚷嚷着要水，坐他们周围的客人都默默地端起食物坐到了离他们远远的地方。“……如果是三个人，送一次美甲体验！”米拉说完，已经挪到了吧台旁边，她蹲在那儿冲他们招了招手，然后转身飞快的闪进了后厨。
勇利收回目光，感觉到她火红的头发仿佛还在视网膜上熊熊燃烧着，他揉了揉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维克托，“你说她是惹什么麻烦了吗？”
“漂亮姑娘总是麻烦缠身。”维克托答道，这时一个男招待走到他们面前，于是他们又一次埋首到菜单里，研究起搭配来。
他们一人点了一份烤羊排，勇利配了蒜香面包，维克托配了一份土豆浓汤。没多一会儿食物就上来了，勇利盯着自己的希腊烤羊排心想，看来“搭配爽”跟Yelp上其他有噱头的美食一样，宣传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字面意义的骨感：烤羊排太老了。蒜香面包又有点儿粘牙，最后他们分喝了一晚奶油浓汤，勉强垫饱了肚子。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维克托说，“我想来点儿麦当劳的鸡块，标准化流程产物，现在想想真是极好的啊。”勇利嘴里咬着嚼不开的羊排，吃吃的笑了。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米拉再也没有回到餐厅里来，勇利看着那几个粗野的机车族开始大快朵颐，心里的疑问随着肚子被填饱一点点升了上来。那感觉就好像平整的地毯上起了个小包，但他掀开看看，却找不到原因。
“刚才……你干嘛说我三十岁了？”
维克托喝了一口温水，耸了耸肩。
“她很漂亮，”他说道，听上去完全没在回答勇利的问题，“而且在她过来之前在柜台里查看过手机，她的手机壁纸是乔治克鲁尼——她喜欢年长一些的男士。”
勇利目瞪口呆，他长大了嘴巴，过了一会儿，他心头的疑虑如数转化成了愤怒。
“你怎么……你干嘛……你怎么又来了！”要不是在餐厅里，人来人往的挤满了参加嘉年华狂欢的游客，他肯定跳起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你能不能别给我当僚机了——尤其是我不知情的时候！”
“如果你知情，你还会让我那么做吗？”维克托反问道，勇利瞪着他，觉得他完全是在狡辩。他微笑的看着勇利，后者气鼓鼓的抱起了胳膊。
“就像我说的，”维克托说，“时间紧张，to-do list又那么长！你的贞操大事绝对是我放在第一位的，老板。”
“……”勇利感到一阵无力，他被气得笑起来。维克托看着他笑，自己也跟着毫无芥蒂的笑了。
“你嘴角有葱花。”他嘟囔道，扯了一张纸巾递给维克托，在维克托举起调羹背面照镜子时，他说道：“别再这样了，真的，现在的头等大事是莉莉娅，我真的不着急……你让我自己操心我的贞操行不行？”
维克托放下调羹，低头想了一会儿。“一人退一步，”他说，“我们去嘉年华找米拉，你多跟她聊聊天，接触接触，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她对你也没兴趣，那我就再也不多管闲事了，行吗？”勇利下意识的想回答“不好”，但维克托又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好，勇利。你缺乏自信，连跟陌生女孩多说几句话都不敢，这样可不好。”
他听上去就像交代遗言一样，勇利刚想反驳，却忽然意识到，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找到莉莉娅，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他和维克托说的最后一句——想到这儿，他又觉得什么气也没有了。
“你从哪弄来的名片？”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就好像他问错了问题，维克托掏出钱夹，取出一张递给他，那上面果真写着“准星猎头公司 维克托”，底下甚至还有传真机和办公室电话，仔细一闻，甚至还散发着檀香的味道。
“今天早上在旅馆的办公室做的。”维克托说道，“喷了老板的女婿的香水。我想如果我们自称猎头公司在为一个薪水丰厚的岗位物色候选人，舞蹈学校的职员们会变得更积极些——但我没料到已经没有这间学校了，所以，中头奖了吧？现在这些失业的人们会迫不及待的朝咱们献殷勤，指望着能在我编造的学校里找一份工作。”他解释完，勇利嘴里的羊排掉到了汤里，他眨眨眼睛，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无奈的笑了，“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只是给咱们设定两个更容易活动的角色而已——就像警察卧底，懂吧？跟女孩调情真的是计划之外的。”勇利用叉子在盘子里搅来搅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消化他的话。他的怒火消失的无影无踪，但那种心里有个小疙瘩的感觉又一次冒了上来。
“……你经常做这种事吗？”维克托扬起了一条眉毛，他又解释道：“调……调情什么的。”
维克托看了他半晌，居然笑起来。“怎么啦，你不喜欢吗？”他自言自语的又说道，“也对，勇利连直视女孩子的场合都很少呢。”
勇利低下了头，“我只是……”他含糊的说，“我觉得调情没什么意思……互相试探来试探去……如果喜欢的话，就直接说不就好了？”
维克托脸上的笑容晃了一下。“但人们并不总是能一眼就确认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命中注定。”他说道，“也不是总有勇气——万一被拒绝呢？”他想了想，又说道：“你相信命中注定，是吗勇利？”
“我不知道……”勇利i 含糊的说，每次和维克托讨论感情问题都让他浑身不自在，“你呢？”
“我曾经相信。”维克托沉吟了一下，“但是现在我认为人一定要去争取——即使那样，结果也不能保证。”他说完又笑起来，“这就是'调情'存在的意义吧，谁都知道彼此没有真情实意，但从中依旧能得到一点点的自满自足——毕竟聊聊天，假装自己是另一个人挺有意思的。”
勇利低着头陷入了沉思，维克托把盘子里的洋葱拨动到一边，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再那么做了，我保证。”
“别——”勇利说，“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他想了一下，“我不想干涉你的生活方式，而且我根本没跟女孩约会过，所以……别管我怎么想了。”
他们彼此相对无言了一阵，最后维克托率先打破了僵局。他站了起来，最后喝了一口柠檬水，把几张钞票丢在桌上。
“得啦，感情问题以后再想，”他说道，“当务之急是要让咱们能融入这个疯狂的小镇。我要租一身甘道夫的衣服。”
勇利又坐了一会儿，思考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和维克托说的话，要争取……就连维克托也这么说。但紧接着他又想到，维克托那么擅长跟人打交道的家伙，对他来说随口调情就跟喝水一样简便，即使勇利拼了老命去争取……
最后的下场也还是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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