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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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勇 ] 《寻找莉莉娅》(三)







“让我搞搞清楚,”披集朱拉暖说道,听上去还没完全清醒,“你被维克托尼基弗洛夫绑架了。‘那个’维克托尼基弗洛夫,尼基弗洛夫教授,把你绑架了?”他换了一副同情的口气,“哦哥们儿……你磕了什么啊?”

“我很清醒。”勇利回答道,“你听我说好吗?姑且——”电话那头传来薯片袋子被揉的哗啦啦作响的声音,他只能提高了声调,“披集,披集!你听我说!这很严肃!”

“好好,我信!”披集说道,并且小声嘟囔了一句“嗨了的人脾气真大”。

“尼基弗洛夫教授为什么要绑架你?”他问道,听上去完全清醒了,“他在为政府从事秘密的武器研究需要一个人肉试验品?”

“……什么?”

“哦你不知道吗,他们都说尼基弗洛夫原本的学校比咱们学校条件更好,可他却大老远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在地下的政府实验室研究生化武器,她们还说……”

“打住,披集,打住。”勇利赶紧说道,“那不重要,好吗?我不想听那些!我现在需要你开车过来接我!”

“可我的车坏了,”披集说道,嘴里口齿不清的嚼着薯片,勇利忍不住恶劣的想,如果维克托真的是什么变态杀人狂,等我的尸体被警察发现你就有的后悔了。“尼基弗洛夫为什么要绑架你?”

“他想要跟我驾车旅游,”勇利说,忍不住也觉得荒诞不经,披集是对的,这就是维克托和他之间的距离,在任何一个第三人看来,都隔着几万条银河系。“他说要去找莉莉娅芭拉诺夫斯卡娅。”

“莉莉娅……谁?”

“莉莉娅芭拉诺夫斯卡娅。”勇利说,“她是个芭蕾舞演员,最棒的一个——传奇,有人这么说。在练过芭蕾舞的人眼里她就像MJ。不过她二十世纪末就离婚,然后隐退了,我是说,就像是,完完全全的隐退了,再也没有人听说过她或者见过她,彻底消失了。咱们这个年纪的人都没有亲眼见过她的荣幸,所以……”

“……我大约明白了,”披集说,“怎么说,找她就是芭蕾舞界的treasure hunt?是这样吗,但我还是没有搞清楚这和你,还有尼基弗洛夫有什么关系?”

“呃,维克托过去是学芭蕾舞的。”他顿了一顿,“我也是。”他无奈的等待着室友的嘲笑,但披集出乎意料的没有笑,反而打了个响指。

“我就说嘛!”他叫道,"一个人不可能生来就跳的那么好!"

"——什么?"勇利说,完全糊涂了,"你在说什么?"

"哦亲爱的,你肯定是喝断片儿了,"披集怜爱的答道,如果他就在跟前,肯定会在勇利头上摸两下,就好像他是一条毛茸茸的流浪狗,"所有人都知道,你一喝多就会当众跳舞。"

"所——"勇利忽然希望自己聋了,"当你说所有人,"他说道,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是指——"

"整个校园,没错,"披集毫不留情的打碎了他的幻想,"包括地质系的那些呆子,你大二那年在圣派翠克节上的表现让每个人都津津乐道了好几年——昨天那些人我有一半都不认识,他们全是来看你的,哥们儿。"

"哦,天哪,哦天哪——"勇利呻吟起来,"我太丢人了——"

"什么?不!"披集说道,"你太棒了!我是说,你跟那些喝多了的醉鬼跳的僵尸舞完全不同!你会跳踢踏和——和所有那些我都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有一阵心理学系那些辣妹争得头破血流,就为了跟你一起跳探戈!他们都说你一喝多就完全变了个人,说真的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觉得我也想学一些,你知道如果你喝了两杯果子酒开车回家,被警察拦下要求走一字的时候,你的技能会真的特别能派上用场。所以说你为什么不去做个专业的舞蹈演员?"

"我——"勇利张了张嘴,口腔里干的像沙漠一样,他发现直到今日,他也很难正视自己"不再能成为一个芭蕾舞演员"这件事,他依旧无法大声的说出来,更别提解释原因了,"我没有那么优秀。"他最后低声说道,"维克托才是那个天才——我们的老师美奈子一直说如果他继续跳下去,十年之后你一提到传奇,人们将会默念的是他的名字,而不再是莉莉亚。我——我跟他比起来不值一提。"

"哦,好吧,我确定那是客观的说法。"披集讽刺道,他从不忌讳拿勇利的过分自卑开玩笑,"听上去你很崇拜他,你们很熟吗?"

"我——还行吧,他住在我家旁边的房子,我们又在同一间芭蕾舞教室学习,所以我猜——我父母拜托他照看我是很自然而然的事。"

"当你说照看,"披集说,"你说的是就像我们这些不会跳舞的普通人理解的那样,他牵着你的手领你回家,然后给你热牛奶和巧克力饼干,然后放卡通片给你看并且帮你做作业——那样的吗?"

"呃——我想是的?"勇利说,"我是说,我从刚生下来他叔叔亚科夫就带着他来看过我了,但是从五岁我才开始学跳舞,那时候我们才真的开始熟起来,然后——就差不多是你说的那些,只不过我们看的不是卡通片,我那时候很喜欢看芝麻街木偶戏,但那也算吧?"

"算,算——"披集恍惚的说道,忽然回过神来,他叫起来,"所以,你是要告诉我,我认识了你整整七年,高中三年的时间你都没想过告诉我你和'那个'维克托认识?镇上的黄金男孩,至今依然是高中女孩的头号梦中情人的维克托曾经是你的看护,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事?"他充满了促狭的说道,"你知道如果让高中那些女孩知道,她们会疯的似的往你身上扑的,咱们绝对会成为最酷的男孩。"

"正是如此,"勇利说道,"我可不想有人觉得我很了不起,就因为维克托曾经盯着我吃胡萝卜片——那太逊了,好吗?"

"喔哦,"披集说,"我怎么好像听出了嫌弃呢?你说的就好像有个白马王子给你当过保姆是件特别不光彩的事似的——你们相处得不好吗?"

"不是的——我们曾经很要好,我是说,在你们看上去他也许是完美的,但如果你像我这么了解他,你会发现——他真的是完美的。他对我来说就像个特别值得敬仰的大哥,直到——直到——"

"哦,"披集说道,忽然变的有些严肃,"发生了什么了,他对你做过什么吗?我需要——我需要报警吗?或者打给你妈妈?还是什么儿童保护组织?"

"什么?不!"勇利哭笑不得的说,"当然不,天哪你在想什么呢,他是好人,他是最棒的——但是——"

"哦勇利,你必须多跟我说一点。"披集说道,"你这样吞吞吐吐一点用都没有。"

"……"勇利犹豫了一下,披集对那件事一无所知,他出现在勇利的生活里时,勇利已经与舞蹈注定无缘了,当你每天都被"哦这可怜的孩子"的目光包围着的时候,有一个这样对你过去一无所知的朋友,是非常珍贵的,每天听他不厌其烦的唠叨仓鼠,说唱音乐和嘉年华给了勇利短暂的逃避家人和维克托给的同情和补偿的机会。那之后他甚至选了这个遥远的大学,远远的逃离了过去的环境,生活在一群对他所失去的东西一无所知的人当中,他们如果感到惋惜,也只会是为了他的沉默寡言和孤僻,而不会是别的什么,这老实说当他觉得松了一口气,他真的要告诉披集吗?"这件事说来很复杂,"他说道,"你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当然不!"披集说,"我什么时候泄露过秘密?来吧亲爱的,你知道你想说的!"勇利几乎能看见他激动的鼻孔冒热气了。

"好吧。"勇利说,内心不断的有个声音在对他说这是错误的,那些过去就应该埋藏在过去,但另一个声音却在说,我想要让人知道——我憋了太久了,再这么下去我要疯了。"我和——我和维克托,我们以前关系很好,我是说,真的很好,他对我来说就像亲哥哥,你知道?他的才能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而且他——他有一颗特别善良的心。"

"如果我想听维克托尼基弗洛夫的伟大生平,"披集说,"我只要回家听我妈妈唠叨就行了,天哪你们这些人!自从我十五岁搬到长谷津镇,我每天听到的就是'维克托好棒!''维克托会做这个,维克托会做那个!''你为什么不能像维克托那么棒?'——天哪,"他抱怨道,"拜托,他只是个普通人好吗,不是所有人都觉得留着女生似的长头发,跟朵云似的走路是件特别酷的事,他都没有自己的仓鼠!"

"但我觉得特别酷。"勇利说,他居然对披集的评价感到了不满,这真是难以置信,即使到了今日,他依然会觉得有人不喜欢维克托是一件令他不爽的事情,"而且他养了一条贵宾,马卡钦——它超可爱的。"

"你听上去就像那些高年级的啦啦队队员,'天哪,维克托会用吸管喝苏打水!'——她们是想被他带到返校舞会去,你是怎么的?"

"你不了解他。"勇利只能说,再说下去可能就会变成传教大会了,而他(尽管非常乐意那么做)没有那么多时间了,维克托随时都可能发现他逃跑了,"他真的很好,我特别喜欢他。"

"有点'太'喜欢了吧,哥们儿,"披集回答道,"不过我可以理解,那样的头发,即使你告诉我他只是个特别高的女孩我也会信的。"

"……"勇利一时间做不出合理的回应,披集无意间戳中了他的心事,这让他有点恍惚——一直到十三岁以前,他一直以为维克托是女生,因为少年时代的维克托确实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再加上那头瀑布似的长发,他让勇利希腊神话里经常提到的那种引发混乱的美少年,他出现,然后神和人类就开始征战不休。他一直以为维克托是女生,以至于做了不少傻事——他深深地为这个"姐姐"感到着迷,并且打定决心要像个绅士一样回报她的善待,他从不和同龄的男孩一起放学后去踢球,总是在学校老老实实的等维克托来接他,然后他们一起去练习,维克托的训练更多,更辛苦,他总是坐在大孩子的舞蹈室外,一直等到天都黑了,维克托才能结束训练,拉着他的手回家——那让一切等待都变得值得,再枯燥的事只要有维克托在就变得有意义。勇利的父母工作很忙,他们时常深夜才回到家中,而姐姐真利当时又非常沉迷于开着车全国的跟着某个摇滚乐队跑,没什么精力和耐心在家给弟弟做饭和检查作业,于是维克托就做了这一切——他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就像披集说的,镇上的黄金男孩,会愿意把那么多的时间都浪费在邻居家里。他总是一晚一晚的陪着勇利,跟他一起吃披萨外卖,检查他作业里的拼写错误,然后他们一起看芝麻街,十点钟维克托领他洗澡,细心的吹干他的头发,最后他们一起聊着天睡觉。他至今也不知道维克托为什么会愿意干这些事,他本可以出去玩,认识更多的朋友,他们都巴不得结识他,而且个个都比胜生勇利有意思多了。他的父母当然很感激维克托,他们给过他零花钱,但勇利并不觉得维克托很在意那个,他的父母去世时给他留下了足够他躺着花一辈子的财产,他的叔父亚科夫也不缺钱。

维克托对他太好了,而他又那么完美,不去喜欢这么一个人是一件太难的事情了。

"勇利,你在发呆。"披集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我以为你说时间紧张。"

"哦!"勇利叫了一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正在想着过去的事情出神,这一番胡思乱想更加坚定了他的念头——他必须摆脱维克托,因为维克托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刚才说到哪了?哦,我跟维克托——对,我们感情还不错,我是说,我单方面觉得还不错,我们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可是你现在想想,他比我大四岁呢,我还喜欢芝麻街的时候,他那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已经试着找人帮自己买花花公子了——他只是人很好而已,不管我说什么他都表现出感兴趣,只要我有一点成绩他就夸奖的好像我登上了火星一样。"

"你太有失偏颇了,"披集不赞同的说,"你得承认你是个脑回路很奇葩的人,没准他就是很喜欢那些奇葩的脑回路能诞生的童言童语,没准他觉得很有意思呢,我跟你说吧,我帮忙照看我表弟的时候,我恨不得掐死他——没人能假装那么久,从你五岁到十五岁。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上了高中之后你们就完全不联系了?"

"哦,那很蠢。"勇利说,"完全是我的错。"

"哈?"

"是的,"话匣子一旦打开,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容易多了,更何况是那些在噩梦里复习了一遍又一遍的事,"呃——我十四岁的时候,那是八月的最后一天,我和维克托——呃,维克托带着我去玩了一整天,打电动,看电影,就那些青少年喜欢的东西,我们都玩的很高兴。然后,当这天结束的时候,维克托跟我说,他要去上大学了。"

"哦,"披集说道,"那真糟糕,这就是为什么年龄差距太大的友谊不会有个好结果。"

"是啊,是啊,"勇利说,"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我是说,我才十四岁,你知道十四岁的孩子什么样的,蠢得要死。我当时第一反应是很生气——因为他完全可以早点告诉我,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但他整整一个假期什么也没说,一直拖到最后一天,还带着我玩了一天,就好像——那给我一种感觉——就好像他觉得不先让我高兴高兴我就会大闹一场似的——那让我觉得挺伤自尊的,我猜。"

"可以理解。"披集说,"青少年最讨厌被当成青少年了。"

"就像我说的,"勇利说,"特别蠢。反正——我就生气了,你知道?其实现在想想,那不只是生气,我还慌了——因为我以前从没想过维克托会离开,我都习惯了他和我在一起,我以为会一直那样,他曾经说觉得其他人都很无聊,还不如和我一起打发时间,我就姑且信了吧,但是大学——我当时觉得大学里全是很酷的人,我觉得他肯定会认识很多新朋友,然后就会发现那个事实:我根本没啥特别的。"

"但你自己上了大学,就会发现当年的loser们也都上了大学,大学也没比高中酷到哪儿去,一样的人换了个地方继续开派对罢了。"

"我上哪知道去。"勇利嘟囔道,"总之——我处理的特别不好,其实维克托根本没做错什么,可我就是特别生气,所以我干脆不跟他联系了,他打电话给我,我就让我妈跟他说我去训练,他又打到舞蹈教室,我也让老师那么说,后来维克托又改成发短信和邮件——我都不回。因为我当时就好像已经确定了我们俩是迟早会不再联系的,与其慢慢的发生,还不如一步到位呢。"

"那你真是挺到位的,一直到今天。"披集说,"他也够执着的,能忍到你二十三——换了我早打死你丢到河里去了。"

"能正经点吗?"勇利说,"他当然不能忍到今天了好吗,然后我上高中的第一年,大学春假的第一天,他忽然出现在学校,从教室里把我抓到了他的车上——我是说,实打实的,跟抓小鸡似的,抓到了车上,然后直接跟我说,要带我去找莉莉亚巴拉诺夫斯卡娅。"

"。我的天。"披集说,"这听上去出奇的耳熟,刚才你好像跟我说——"

"没错,嗯哼,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就是昨日重现。"勇利说,"除了我从厕所天窗爬出来,向你求救这一部分。"

"所以你们真的去了,找那个什么——"

"莉莉亚巴拉诺夫斯卡娅。"

"随便吧,"披集无所谓的说,"找到了?"

"没有,当然没有,"勇利说,"我们都没开出城太远——我当时非常的不高兴,主要是羞愧,因为他大老远跑回来,说要带我去找莉莉亚,就因为我好几年以前说过如果能亲眼看她一眼就好了——而我过去的一年表现得就像个混球,你知道吗,跟他一比我真是——但我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些,而且我确定早晚有一天那件事还是会发生的,我们还是会变成陌生人,早晚问题,所以我一直不高兴,吵着要下车。他就一直试着让我高兴起来,那天整条路上只有我们一辆车,他就伸手过来挠我痒痒,想让我跟他说话,然后——然后那个喝醉的司机就开着他的大卡车出现了。"

"什么——哦——我的天哪,他没有,我是说,你们都——"

"撞上了。"勇利说,嘴里干巴巴的,喉咙发紧,"维克托拼命打方向盘,但是它还是撞上了我们的车的末尾。"

披集沉默了一会儿。

"天哪,"他说道,听上去完全不知所措了,"这真是,太糟了,哥们儿,真的,我很抱歉。幸好没有什么太严重的事发生,对吧?我是说——"

"确实够幸运了。"勇利说,"我们本来可能会都被撞死,所以——我想只是一条腿也——也挺好了。"

"。"披集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开始猜到真相了,但不敢说出来,"谁的腿?"他低声问道。

"我的。"勇利说,"全废了,花了一整年手术和复建,那也是为什么我会留级,咱们这才做了同学,所以——也不是全坏的,对吧?"

"我——"披集说,"我的天——可你走路看上去完全没问题,我是说——"

"恩,没问题,"勇利说,"走路,我完全和普通人一样,忍着点儿的话,跑得也差不多,但是如果你想做芭蕾舞演员,光是那样是不够的。"

披集放弃试着发出声音了,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剧震惊了。

"——我很,呃,我很抱歉,哥们儿。"他最后说道,听上去难过极了,"你跳的真的很好,那些动作和步伐——女孩们都一刻不停的聊起你。你不能去跳那些吗,伦巴还是什么的?"

"我不知道——"勇利说,他发现当他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内心并没有觉得太痛苦,因为那些能流尽的血和泪已经流尽了,他心里有关舞蹈的伤口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洞,"我可以跳那些,喝多了,派对上,跳个十五分钟不成问题,但舞蹈演员要做的比那多得多——没戏的。"

披集又安静了,勇利知道他内心正在一刻不停的琢磨着安慰自己的办法,但每一个都听起来不够好,因为——完全的,以被迫的方式与五岁起的梦想告别,这在任何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的人眼里,都是无法被安慰的。

"这是我听过最起伏的故事。"披集说,"几分钟以前我觉得青春期的你就是个混球,现在我想去尼基弗洛夫办公室放火——嘿,你想我去砸他家窗户吗?我可以叫上光虹一起,他可以用上点舒缓压力的事情。"

"不——不,千万不要。"勇利说道,一边感动一边头疼,"这不是他的错。这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那么任性和自私——"

"嘿!"披集说,"这是说什么呢?是他开的车,也是他像个懦夫似的跑得远远的——"

"不他没有,"勇利觉得自己都有点急了,"他没有跑——那之后他一直尽可能的陪着我,我复建的时候他一直在,手术的时候也是,他一直陪着我,非常愧疚而且——"他想起了从昏迷中醒来第一次看到维克托的样子,他那一头美丽的长发被剪的短短的,他站在勇利病床边,眼睛红红的却没有眼泪流下来,他像是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他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最后还是他的叔叔走过来把他拉走了,当他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回头——他的肩膀颤抖起来,勇利觉得他可能终于哭了,只是无法想象维克托哭泣到底是什么样子。第二天他又出现了,然后第三天,第四天——每一天。他并不知道他每天出现在那儿,看起来崩溃了,对勇利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维克托做了他能做到的最好了。"他最后说道,"就是那样。"

"但你没原谅他,是吗?"披集说,"就像上次那个设计系的女孩弄坏了我的电脑,她拼命地道歉,还答应给我买个新的,可我的论文是回不来了,我心里也觉得她已经尽可能的补偿了,可是有些错误是无法轻易原谅的——"

"我不是在——"勇利说,"至少一开始没有。我试着跟他像过去一样相处,我甚至去他的剧院看他的演出——但是——"

"但是你还是特别怪他。"披集说,"是吗?"

"比那要复杂——"勇利说,"我——我也不知道,我猜一次次的看到他,更加提醒了我我失去的东西——我是说,我不生他的气,我不怪他,可是他一出现,就好像在提醒我回忆起过去,回忆起我失去的东西——那对我来说就是,太沉重了——"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握不住电话了,他快要哭了,而他所说的还不是全部——最让他痛苦的部分他决定还是深藏在心底比较好,那就是,看到维克托为"赎罪"所做的种种徒劳的努力,这让他更加心如刀绞,只希望维克托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哪怕就这一次,他真希望维克托不要那么高尚,可他也深知高贵的品质就和芭蕾一样刻在维克托的骨子里,要求他忘记这些,就等于要求他成为另一个人。这让勇利难以克制的自责和悲伤,"我只是——我说不清,但我不想跟他呆在一起,好吗,所以求你了,找一辆车然后来接我,我在——"

他手里的话筒被夺走了,勇利回过头去,看到了此刻最不想见到的场景——维克托,一脸的冰霜般的表情,举着那个电话听筒,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勇利,眼里涌动着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悲伤,可又更加激烈,像是冷漠,可是又饱含深情,像是愤怒,可又被硬生生的压抑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的维克托,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他。

而他心里想的却是,刚才的话,维克托听到了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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