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卡】《往事》（十二）
铁之国学院区临时救灾区X月21日 AM 6:30
地震后十四小时十六分
有一个问题：如果你知道你在做梦，那你还算做梦吗？
这是一个念头，一直盘桓在他心头上。
如果算，那这就是他做过最古怪、最漫长，也最有逻辑的梦；如果不算，那他需要检查大脑。
“我在做梦吗？”他问道。
“你觉得呢？”对方回答道，这真是个奇怪的男人啊，他穿着一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宽大袍子，半张脸上伤痕累累，眉间有深深的、深深的一道刻痕——一个人大概要很不开心很多年，才会留下这样的皱纹吧。“卡卡西。”对方叫他的名字。
“……”像是被提醒了似的，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怎么了呢？”对方原本温和的脸忽然变了天气，露出了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被我这幅样子吓倒，不敢认自己的朋友了吗？”
“……”
那人感受到卡卡西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忽然又笑了。
“也难怪。”他说道，“我看着很吓人吧。”
他打量着卡卡西。“而你才这么一丁点大啊。”他说道，“还像个小孩子。”
“有好好吃饭吗？”那人问道。
“……”除了沉默，还能给他什么回应呢，卡卡西想。这个……怪人。
“你认识我？”卡卡西问道，“我们在哪？”
“哟，真好学，真可爱啊。”对方愉快的说道，还尝试着要摸一摸卡卡西的头发，后者身形敏捷的躲开了。“你觉得我们在哪呢？”
“……像是某个仓库。”卡卡西答道。说是仓库未免太委屈这地方了，他抬头，望不到任何天花板的踪迹，他四周张望，也毫不见四壁的踪影，只能看见无穷无尽的空间、空间、空间。“我在做梦。”卡卡西说道，慢吞吞的打量了对面的男人一眼，他看起来真眼熟啊。是在哪里见过呢？
“我得醒过来。”卡卡西说道，“我的朋友，他还……”
“嘛嘛，他又死不了！”男人摆摆手，不甚在意的说到，“我们来聊聊嘛，时间多得是。”
多得是个鬼。卡卡西想。但他有更急切的需要。
“我真的需要醒来。”他说道，“能不能帮帮我？”
“我能。”那男人答道，“但我不愿意。”
他说完，一撩袍子居然坐下了。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怎么看都是个诱拐犯啊。卡卡西想。
“要怎么样你才愿意呢？”卡卡西问道。
“嘛，我心情好了就愿意了。”男人说道。
“……那要怎样，”卡卡西强忍着揍他一顿的怒火，奇妙的是他心底居然有些想笑，“怎样你才能心情好呢？”
“跟我聊聊天。”男人说道，“来嘛，跟叔叔聊聊嘛。”
……绝对是个诱拐犯。卡卡西诊断道。但他还是学着男人的样子坐下了。
“你想聊什么呢？”他问道。
“随便聊聊呀，”男人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你过得好不好？怎么这么矮呢？”
少年人的自尊心被刺痛了，“……发育迟缓。”他不情不愿的说，“反倒是你，怎么把自己的脸弄成那个样子呢？”
“这个吗？”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脸，“是一枚勋章……哎呀这件事不能说太细！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卡卡西答道，新奇的发现男人悄悄地松了口气。“你很在意？”
“当然没有！”那男人立刻回答道，“都说不要问我问题了！……有交到什么知心的朋友吗？”
“……没有。”卡卡西很老实答道，人与人之间能完全的知心确实是很难做到。那男人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一截，“但有两个朋友，对我来说很重要。”
“哦哦！”男人容光焕发的嚷嚷起来，“那也不错啊！……”话题进行到这里，似乎就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交女朋友了吗？”过了半晌，那男人又问道。
你是有多在意交女朋友啊！卡卡西摇了摇头。男人的脸色变了变。
“交男朋友了吗？”他又问道，“上次你告诉我说男生交男朋友也是常有的事。”
“上次？”卡卡西敏锐的说道，“什么上次？”
“……”男人张大了嘴巴。“什么呀！我可没有说什么上次！人家是跟卡卡西初次见面呢！”
“……”面对这样拙劣的谎言，卡卡西一时也失去了应对的办法，“那你过得好不好呢？”他问道。
“我啊……也没有好不好那一说吧，毕竟只是一丁丁丁点查克拉而已。”
“……查克拉？”卡卡西又听到了一个新词汇，“……是跟瑜伽什么的有关的吗？”
“瑜伽是啥……”对方露出了天真的迷惑神情“哎呀不要净说叔叔听不懂的话嘛卡卡西酱。”
“……”
“你干嘛总想打听我的事嘛。”男人委屈地说道，“你对叔叔好奇嘛？”
“完全不。”卡卡西赶紧说道，“只是你长得……怪眼熟的。”
男人听了这话，竟录出一丝的不服气来，“哼。”他哼哼道，“也不过就是年轻个几千岁咯。”他没头没脑的，像吃醋般的说道。
“……你到底是怎么认识我的呢？”卡卡西又问道。
“这可说来话长了。”男人答道，“你有时间吗？”
“没有。”卡卡西立刻说道，“都说了我时间很紧吧，我的朋友带土，他……他……”
他还生死攸关呢。像是一盏灯在卡卡西脑海里亮了起来，卡卡西焦急起来。
“我真的要走了。”他说道，“就不能换个时间再聊吗？”
男人抱着胳膊看着他，似乎有些伤心，又有点开心。
“不能哦。”他摇摇头说道，“这是我跟卡卡西一生只有一次的见面。”
“真的马上就要走吗？”他问道，“再多待一会儿吧，卡卡西，我时间不多了。”
不知怎么的，卡卡西心里也涨涨的，像是马上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了一样，他叹了口气。
“我说了吧，有两个朋友非常重要。”他耐心的说道，“而我都不认识你……”
“啊，真的呢。”那男人低着头，小声嘟囔道，“卡卡西不认识我呢。”他又抬起头来，笑嘻嘻的对站起身的卡卡西说道：“可是我认识卡卡西哦，每一次我都跟着卡卡西转世……”
“……那你是图啥呢。”卡卡西说道，“我也不会记得你。”
“我啥也不图。”男人说道，“我就想看看你。”他忽然难过起来，“可是以后也看不到啦。”
“……为什么呢？”
“都说了啊，我只是一丁丁丁丁点查克拉而已。总会耗尽的吧。”男人说道，“啊啊，其实本来只是想看看转世的卡卡西会不会再遇到转世的我而已，结果一晃都这么多年啦。”
他摇晃着脑袋，像是感叹什么似的。这让卡卡西真心实意的为他难过起来。
“我们以前认识，是吗？”卡卡西问道，“你以前，也是个人，是吗？”
“……那叫什么话呀，太失礼啦！人家当然是人啦！”男人大声抗议道，“你知道吗，其实咱俩是前世恋人！”
“……我真的要走了。”
“哎哎哎哎哎！别走啊！”那男人看起来快哭了，那神情倒真提醒了卡卡西另一个人的影子，“再留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那遇到了吗？”卡卡西问，“转……转世的你？”
那男人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悲伤，又有些平静和麻木起来。
“遇到过。”他说道，“有一次，在第六次世界大战……长大成人的你路过码头，我正穿着开裆裤、吸着鼻涕被小混混打劫……你英雄救美，还摸了摸我的头。”
“还有一次……啊，那是工业革命以前了吧？在你订婚的仪式上，你的未婚妻把我介绍给你，因为我是她的某位远方表哥。”
“啊，最近的一次！最近的一次……你到我的学校来做客座教授……我坐在大教室里，是八十个新生之一，我看着你，我心里想，这大叔，头发白的真早。然后我就睡了两节课，你还挂了我的科。”
“我想想吼，还有……”
“还有小学的时候，”卡卡西忽然说道，“你说，你可以让开吗，我想跟你同桌坐一起。”
男人抬起头，不管是破损的还是完好的半张脸上，都写满了惊讶。
“你……”
“我也不是傻瓜。”卡卡西叹息道，“你觉得我会连自己的好友的成年版也认不出来吗？”
“……”男人抬起头看着卡卡西，他的神情很忧伤，同时又很坚毅，带着一层被伤害过的人特有的保护壳一样的冷酷，他看起来又不太像带土了，“你就是傻瓜。”他小声说道，“从来没这么聪明过”
卡卡西有种要被气笑了的冲动。“你是STK吗？你能看见所有这些？”
“我不能啦！”被揭穿的男人懊恼地说，“都是你自己跟我说的……我不是说了吗，一生一次的见面啊。”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说你在码头见到了一个有趣的小孩……说你妻子的表哥看起来像是似曾相识……还有在你上课的时候，第十二排第八位的男生，总是发出很大的呼噜声。”
卡卡西看着他，他也看着卡卡西。男人的眼里像有湿漉漉的东西在流动。
他清了清嗓子。
“嘛，总之……”他故作轻松地说，“我想我大概只是不放心吧，‘只要能再多看一眼’……类似这种东西吧。”
一时间，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卡卡西才问道：“我梦到过一些很奇怪的东西……那是怎么回事？”
“啊……”男人，不，该管他叫带土了，带土露出了“哎呀被抓包了”的神情。“大概是因为我吧？查克拉的共鸣啊，时间线被扰乱呀……总之就那些嘛，一点小意外，你看到什么啦？”
卡卡西谨慎的看了他一眼。
“杀人。”卡卡西说，“你，杀人。”
“……啊。”带土说道，“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所以是真的？”
“真的哦。”带土说，“而且比你看到的可能还要多呢。”
“……”
带土像是忽然又想起了那个问题来。“怕吗？”他问道。“怕我了吗？要躲得远远的吗？”
“怕了。”卡卡西老实的承认道，“你杀了这么多人——他们的家人……不会放过你吧。”
带土显然没料到他这一说法，他呆了一呆。
“我杀了那么多人，结果你在想怎么袒护我吗？”带土问道，“诶——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卡卡西！”
卡卡西难言的看了他一眼。
“并不是要袒护你……”卡卡西艰难的说道，“但我什么都不知道，当然发了疯的在想，‘带土怎么会做这种事？’‘他是不是另有隐情？’——这样吧。而且……”他的耳朵悄悄地烫了起来，“带土……我的那个带土……是我认识最善良的人……”他惴惴不安的瞥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好像说了什么冒犯的话一般。
带土笑眯眯的看着他。
“幸好呀，”他说，“我死的还蛮及时的……没给卡卡西带来什么麻烦。”
“因为我那个卡卡西啊……”他说道，“我那个卡卡西……”他幽幽的叹了口气，“我那个卡卡西，是个挺有原则的人啊。”
“小卡卡西也要做个有原则的人啊。”他笑嘻嘻的说。
卡卡西看着他，半天也没有说上来一句话。
“我好像该走了。”他说道，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他就知道他快要醒了，像是一个沉溺的人抓住了救生圈一样，虽然还没呼吸到新鲜空气，可是光看看那玻璃似的水面，也知道自己要得救了，“你……”他想叮嘱两句什么，如果他再也见不到带土了，他一定会说点什么的，可是……“你……”
“我没问题哒。”带土愉快的说，“能跟卡卡西交谈真是好事啊！”
“……以后还能见到你吗？”卡卡西问道，“我是说，下辈子？”
“阿拉，还这么年轻就开始想下辈子可不好。”带土答道，“还是先过好这辈子吧！”
卡卡西真的快要醒了，他甚至能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抚摸他的额头的触觉……
“我会记得这里发生的事吗？”
带土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他说，“估计不会吧。”
“毕竟是做梦呢，”他笑着说，“从醒来的那一刻，就开始忘记了吧。”
卡卡西睁开了眼。他的视线里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一大团一大团的色块抖动着，有一块橘黄色的东西飞快的靠近过来，摸了摸他的头，一双有力的臂膀掺住了他，同时，一个温热的搪瓷杯递到了他嘴边。
“喝水。”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卡卡西，喝口水……慢慢来。”他背后被塞了个软绵绵的包，他把脖子慢慢地，慢慢地靠在了那包东西上。
他的视觉似乎恢复了一些，波风水门的脸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老师。他张了张嘴，没有任何声音从他嘴里发出来。
“没事儿。”波风水门安慰道，“只是短时间的，只要去雾隐做个小手术……”
他浑浑噩噩的听着，再一次使劲眨了眨眼睛。
他发现自己哭了。他眼里盈满了泪水，这才让一切变得毛玻璃似的模糊。
“是梦到了什么伤心事儿吗？”水门问道。
卡卡西摇了摇头。
非得说的话……倒不如说，是忘记了什么伤心事吧。他想。
卡卡西猛地抓住了水门的胳膊。
——带土呢？他还……活着吗？
*下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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