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个好人

不要催更,勿求补档,谢谢合作

【维勇】《寻找莉莉亚》(九)






这绝不是勇利预想中的汽车旅馆该有的样子,披集在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曾经自己开车去几百公里以外的外公家度假,打那之后他总是绘声绘色的对勇利描绘旅程中发生的那些趣事:楼房高的仙人掌、穿着裙子的男招待,还有清爽宜人的汽车旅馆,枕头上放着巧克力,大厅里有迷你吧台,充满了狂野的西部气质和家庭风味。

披集朱拉暖,你这个骗子。胜生勇利诅咒着,站在汽车旅馆的走廊上,正对着的房门朝里打开着,钉着门牌号的钉子一边松动了,标着214数字的牌子摇摇晃晃的,从敞开的门望进去,能看到地上铺着看不出颜色的地毯,要么是这块地毯在生产中颜料里被泼进了一桶咖啡,要么是有人曾经被极端残忍的杀死在这间房间里,他的血迹布满了每个角落,就连墙纸也被溅上了;两张单人床,被角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一扇极小的窗子,勇利家里的阁楼都比它透光好,窗下摆着一个小矮凳,凳子上有一台七八十年代的老式按钮电视机。维克托站在门里,双手叉腰,胳膊上跨着那个行李包——这是他们两个成年男人在本次旅行中唯一的行李——笑容灿烂的问道:“你要哪张床?”

作为这件邋遢屋子里唯一的美好事物,他看起来真是开心的过了头。勇利不情不愿的踏进了屋子,天,这房间闻起来一股脚丫子味儿。我要杀了披集,勇利在心里说,这个混蛋肯定连一个脚趾头都没踏进过汽车旅馆,在我谋杀维克托之后,下一个就是他。勇利草率的扫了一眼,指了指其中一张床——哪张都没太大差别,它们看起来都是一样的不卫生。

“明智之选。”维克托说道,把行李丢到另一张床上,又从身后变魔术般地拿出两个包着塑胶摸的三明治,“现在,选一个晚饭吧,你要三文鱼,还是培根?”

这完全是不义之财。在此之前当勇利询问旅馆前台有没有吃饭的地方时,那个像是老板的男人打量了他半天,才说道:“你看到门口挂着希尔顿的招牌吗殿下?”噎得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幸好这时候维克托——这个脸上有伤的高大斯拉夫裔男人——把行李袋往柜台上重重的一放,用一种从没听过的沙哑声音说道:“一间房,我的朋友。”这让旅馆老板对他们的态度焕然一新,他不仅笑容可鞠的为他们引路,还无私的从柜台后方拿出两个三明治——显然是他的夜宵——分享给他们,当维克托阴沉着脸叫他离开时,他不知怎么的居然管维克托叫了一声“爵爷”。

“哦,狡猾的约翰,”当他卑躬屈膝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时,维克托马上换上了一幅崭新的、闪闪发亮的笑颜,他充满怜爱的说道:“他早晚会把客人给惯坏的。”

“……你是真的很享受人们把你当成通缉犯,是吧?”从刚才起一直沉默着跟在维克托身边的勇利说道,直到维克托把行李袋放在柜台上的那一刻他才忽然发现:这袋子看上去多像警匪片里那种装满了枪械的军用帆布袋啊,但它实际上可能只装着几件花哨衬衫和四角裤,撑死再多个剃须刀。“我要培根的。”

“一个金枪鱼三明治,没问题。”维克托满脸笑容,递给他一个腥气四溢的三明治,勇利无奈的接了过来,“你就不怕有人报警?”

“我为什么要怕?”维克托反问,从口袋里摸出零钱数着,“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以防你没注意:我不是真的杀人犯!——别告诉别人哦!你要喝什么?楼下有个自动售货机。”

“随便什么,呃——矿泉水吧。”

“哦,亲爱的勇利。”维克托说道,“又长蛀牙了?”

勇利的嘴唇抿到了一起,“没错,”他干巴巴的说,“而且我约了牙医的——这周三。”

维克托完全没露出歉疚的表情的意思,他耸了耸肩,“等会儿你可以跟他再约。”他转身朝走廊走去,手里把玩着几枚硬币,“哦对了。”他忽然说道,“这个给你。”他从裤兜里掏出勇利自己的钱包丢给他,勇利下意识的接住了,看上去非常惊讶。

“你哪来的?”他问道,忍着打开钱包的冲动。

“它就放在茶桌上。”维克托说道,“我本想把你的手机也带上,可是它在茶壶里,被煮开了——兄弟,你们昨晚上真是玩太嗨了。你要什么来着?”

勇利呆呆的看着他,脑子里一字一字的重复播放着维克托说的话,他说道:“呃……矿泉水。”

“百事可乐,没问题。明智之选。“维克托故意说,勇利朝他翻了个白眼,维克托笑嘻嘻的走了,但勇利一点都不担心——这家伙可是那个把看电影时睡着的勇利抱到卫生间替他刷牙的人,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但勇利知道不管维克托嘴上怎么捉弄自己,都不会真的做对勇利不利的事情——绑架他这件事除外——除此之外,他有更值得操心的,维克托一走,他就马上用颤抖的手打开皮夹,打开了相片框底下的一个夹层拉链,当他看到那张薄薄的老照片还和被放进去时一样,没有一丝被动过的痕迹时,他悄悄的松了口气。

实际上——他迟疑着,他已经很久没把它拿出来看过了,如果你仔细想,会发现人是很难抵抗这种诱惑的,当有一张照片放在面前,几乎每个人都会想拿出来看一眼,然后将它当作钥匙打开那扇美好的回忆之门——这是一种本能一样的反应,这也是皮夹里有相片框的最初的原因:人们喜欢相片,勇利的相片框里放着他和自己的第一只宠物狗小维的合照,而他做贼般地将另一张照片藏起来的原因,则是他此刻迟疑的主因:它只会打开一扇见不得人的回忆的大门,把他抓进漩涡里去。

就在这时,维克托的脸忽然从门口探了出来,他脸上还带着那幅笑嘻嘻的神情,他说道:“对不起,我忘了,你要的胡椒博士对吗?”

勇利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试图把钱包藏起来,维克托窜了进来,用天真的语气问道:“咦——勇利你在做什么呀?”他一边走进房间,一边将一瓶矿泉水朝勇利丢来,勇利下意识的伸手去半空中抓,皮夹掉了下来,被维克托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哈哈,上当了!”维克托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学男生一样得意的叫道,打开了皮夹。勇利差点不能呼吸了——但幸好他只是看了相片框,而没有去注意夹层。“唉,可怜的老维克托。”他说道,“真是条好狗啊,他死的时候你哭的可惨了,是不是?”

“你答应过不提他全名的。”勇利嘟囔道,脸上发起烧来,这名字还是维克托给它起的,因为他是维克托那条大贵宾犬马卡钦和一条贵妇犬生的小崽,维克托煞有介事的给他以自己命名,还把他送给了勇利,并且宣布任命勇利成为马卡钦的儿子的教父,“这样不管你在哪里都能有维克托跟你在一起了。”十二岁的维克托说道,勇利把脸埋进小狗后背上的绒毛里,眼底和心理都酸酸甜甜的。——结果还不到五年,小维就在横穿马路的时候被车撞死了,这孩子真跟人类维克托一样不让人省心,又过了两年,那场不幸的事故发生了,于是他生命里一个维克托也没有了。

勇利陷入了悲伤的回忆中,尽管如此,他的心还是揪得高高的,维克托随时可能打开夹层,看到另一张照片,他简直要不能呼吸了,但幸好维克托合上了皮夹,把它丢了回来。他从自己的运动衫的大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牛奶,在勇利的注视下用吸管扎进封口,喝了一口。“干嘛?”他问道,“我正在执行健康的生活方式。”

“你这一天都在吃垃圾食品。”勇利指出,他的秘密回到了他的手上,这让他和维克托斗嘴拆台的精神头又回来了,维克托吸了一大口,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他耸耸肩。

“所以我才要了番茄酱——现在丢人的是谁?”

“是你。”勇利说,维克托在床上坐下了,他也跟着在维克托对面坐了下来,两个人开始吃三明治。

“所以,”在他们大嚼特嚼的时候,压力和悲伤都随着肚子逐渐被三明治填饱而消失,它们尝起来实际上相当美味,和其貌不扬的外表完全不同,维克托一边咬着腌黄瓜片一边说道:“金枪鱼怎么样?”

“还不错。”勇利说,“尝尝?”维克托忙不迭的往后缩了缩。

“呃呵——拿走拿走——”他嘟囔道,“讨厌吃鱼。”

“哇哦,你的健康食谱真让你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人。”勇利嘲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不吃鱼了?”

“我一直不吃鱼。”维克托说,“你什么时候见我吃过鱼?”

“呃,五年级的春季旅行,你给了我一整盒鱼汤……”勇利忽然意识到什么,“啊”了一声,维克托点着头,脸上带着坏笑。

“我着实没想到你会把它都吃了,”维克托说,“那是亚科夫照着莉利娅留下的菜谱做的,我爱这老家伙,但我一定要说,他厨艺烂透了——我把它给你是当作个玩笑。”他做了个伤心的表情,“没想到你会喜欢鱼汤,你个鱼汤男孩——那是我第一次品尝背叛。”

“去你的吧。”勇利说道,简直想把金枪鱼酱抹在那张故作悲伤的脸上,“我不得不发动全班吃那鬼东西!一直到上初中都有人喊我'咸鱼胜生'!”

维克托笑得满床打滚,差点被面包渣呛死。他笑够了,才坐起来,满脸通红头发凌乱,一本正地说:“哦亲爱的——我真抱歉。”他刚说完,又忍不住倒下笑起来。勇利无可奈何的看着他自己也跟着笑了。

十分钟后,最后一口美味的三明治也被吃下了肚,维克托一边躺在床上揉着肚子,一边呻吟着——他笑岔气了,勇利红着耳朵开始收拾垃圾,维克托忽然踢了踢他的屁股。

“那时候真的很开心,对不对?”他柔声说,“小时候。”

勇利“嗯”了一声,他没好意思回头,维克托把头靠在床头柜的桌边上,脸红得像喝多了似的,他眼里还有因为大笑而涌出的泪水,那让他的眼睛在台灯下显得湿漉漉的。维克托又踢了踢勇利的屁股。

“你要洗澡吗?”他问道,听上去快要睡着了——这家伙是婴儿吗,吃饱了就想睡?勇利心里吐槽着,摇了摇头。

“在那种杀人狂清洗过自己身上的脑浆一样的浴缸里吗?”勇利说,“不了谢谢,我宁愿跟你们保持点距离。”维克托又笑起来。

“我同意。”维克托说道,“但如果你想干净点儿的话,我给你带了三套换洗衣物——我没找到你的蜘蛛侠内裤,所以就给你拿了普通的。”

勇利把垃圾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转身叉腰看着他。

“告诉你一个秘密,”他说道,“我二十三了——早就不穿蜘蛛侠内裤了。”

“你连蜘蛛侠都背叛了。”维克托说道,勇利简直怀疑他刚才喝的不是儿童牛奶而是工业酒精,因为他听上去又开心又惆怅,陷入了一种只有喝得醉醺醺的人才会有的状态里,“你是真的要把过去抛在身后了,对吧。”

勇利的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忽然觉得有点口干。“呃,我……”如果想要毁约,其实这是个好时机,他可以向维克托承认他并没有那么勇敢,经过了这一天的相处,他也想这一切的要命——他们两个在一起,互相拆台,对彼此微笑——但他该怎么开口呢?尤其是,在他白天对维克托说了那么多无礼的话之后。

“维克托,我……”

机会稍纵即逝,维克托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看起来完全从醉牛奶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了,他看上去精神极了。

“不管怎么说,本杀人犯要洗澡了。”维克托说,“晚安,王子殿下。”他的手在空中翻了个花,夸张的行了个礼,他转身,像朵云似的飘向了浴室。“哎哟!这真是个小的可爱的淋浴间!”他在浴室里叫道,探出了头,“不来试试吗?”

“不了谢谢。”勇利对他假笑了一下,“本王子殿下要就寝了。退下吧。”

“遵命。”维克托恭敬地说,伸出手对勇利又行了个礼,勇利发现(这让他忽然满脸通红)他没穿上衣。

浴室里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维克托故意尖叫着“哎呀好凉、好凉!”,见没人搭理他,才消停了。勇利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鬼使神差的掏出钱夹,打开看了一眼,八岁的他抱着小狗维克托在家门口无忧无虑的冲镜头笑着——如果日子能永远像那样单纯该有多好啊。

“勇利。”

被叫到的人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他对上了维克托,后者探出一个脑袋来,湿答答的说:“那个……”

“又怎么了?”

“忘了拿换洗衣服了。”维克托不好意思的(?)说,“帮拿一下。”

“……”

“别忘了内裤!”

“忘不了!”勇利脸红脖子粗的喊了一声,打开了行李袋——里面出奇的井井有条,衣物被卷成最节省空间的条状,按照类别用小袋子装着,勇利完全不惊讶的发现维克托甚至还打包了两条领带。维克托是他见过最会收拾东西的人,尽管看上去非常随性,但他经常帮勇利整理书包,攒下了丰富的经验。勇利飞快的抓了换洗的衣服,但他发现自己寻找内裤的过程非常不顺利,维克托塞得太有条理了,一个像是洗漱袋的东西压在了内裤袋子上,他不得不费了老大劲把它抽出来,但还是把洗漱袋碰掉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哗啦啦的巨响,像是里面有无数的小小的硬东西在互相碰撞。勇利愣了愣,他发现自己很熟悉这声音,他的呼吸一下子揪紧了——曾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他一直在医嘱下服用止痛药,直到复健结束,他开始能走路为止。

拜托不要是止痛药拜托不要是止痛药。他心里说道,天啊,他从来没想过这个,他们都说维克托受的伤很轻,但如果有什么没被引起重视的问题在几年后才逐渐显露出来该怎么办?他脑子都乱了。他用颤抖的手打开了洗漱袋,那个黄色的小药瓶夹在一堆东西里,他把它抽了出来,缓缓地转到了标签那一边。

——维他命B。他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的打开了瓶盖看了一眼,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头顶上响了起来。

“勇利,你在干什么?”维克托问道,勇利大惊之下差点把怀里的东西统统朝他丢去,他转过头,维克托腰间围着一条毛巾,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当他看清勇利手里的东西时,脸色不易察觉的变了变,如果勇利少和他呆在一起哪怕一天,也许就会错过那表情。只是零点零一秒的事。

“这是什么?”勇利问道,维克托的笑了起来。

“维他命呀。”他说道,从勇利手里不由分说的拿走了瓶子,丢尽了行李袋里。

“那我能吃吗?”勇利追问道,在维克托出现前,他已经看清楚了药片的外观:白色的、椭圆形的药片,不是止痛药,但他也同样熟悉这种药物——是安眠药,他至今都偶尔需要这类药物的帮助,因为他不止一次在梦中见到一辆大卡车朝自己和维克托冲来,以至于在梦中疯狂的尖叫。

维克托需要安眠药?他心里感到惴惴不安,有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焦虑不安吗?

“不能。”维克托一反常态的简短地说,“你不是要睡觉了吗。”

“车祸之后我吃过很久安眠药。”勇利单刀直入的说,“所以当我看到它的时候,我不会把它和维他命搞混的。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睡不好觉吗?你有什么——”他本想说,你有什么心事吗,但维克托打断了他。

“工作上的事,现在已经没事了。”维克托说,“如果你这么关心的话,就应该多和我联系联系。”他转过身去,看上去非常的冷漠。勇利愣住了。

“维克托……”他蠕动着嘴唇,“我很抱歉……你想说说吗……”

“不想。”维克托很干脆的拒绝了,本日第一次听上去非常的利落,他回过头,看到勇利的表情,他的态度忽然又柔和了下来,他岔开五指梳了梳湿发,轻声说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只是有一段时间睡眠不太好,但现在已经完全没问题了。我带着它只是以防万一。别担心我,好吗?”他说着,开始大咧咧的当着勇利的面开始穿衣服,勇利只好偏开了头,不去看那些健美的肌肉轮廓和更往下、两腿之间那个东西。维克托穿好衣服,开始没事人一样的找自己的电动牙刷。

二十分钟之后,两个人都躺在了味道奇怪的被窝里,勇利一躺下就困了,维克托更是从沾枕头就没动弹过,勇利背对维克托躺着,假装自己睡着了。

不知道大约过了多久,勇利连动也不敢动一下,后背僵硬的发疼,就在这时,原本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小呼噜的维克托忽然坐了起来,敏捷的、轻手轻脚的跳下了床,摸着黑走到了行李袋旁。勇利听见很轻的一声“嘭”,硬物彼此小幅度的碰撞着,最后是一声吞咽的声响,然后维克托蹑手蹑脚的回到床边,拿起勇利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维克托重新躺上了床,不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勇利在黑暗中睁开了眼,他翻了个身,看着污渍斑斑的天花板。

他发现自己失眠了。

评论(38)

热度(956)

  1. 共2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