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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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勇】《寻找莉莉娅》(八十七)

天要黑了。

这是光线在天空中行走的最后时刻,层层叠叠的红霞和被它包裹的夕阳退场了,天空呈现出一种带有灰调的浅蓝来,天边或许还留有一抹鹅黄的微光,但很快也将退去了。

胜生勇利坐在车里,两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方向盘。他开得太快了,这在住宅区里是不对的,但他的头脑拒绝理智地思考。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离开、必须回到镇上去,马上。他需要找到克里斯、杨或者JJ,任何人!他必须要当面问问他们:这一切都是骗局吗?所有这些,与他们相识、训练、演出……这些都是假的吗?他想起那晚舞台上的灯火辉煌,观众席上传来的掌声和欢呼,那都是假的吗?还有他的朋友们,姐姐和美奈子老师,他们也都有份参与吗?——有这么一段时间,勇利觉得离开维克托和所有关心他的人,到遥远的地方去上大学是他人生中最正确的选择,他得以逃离“受害者”的身份,朋友们喜欢他,将他视为一个正直可靠的人,而不是一个打着标签的“受害者”,现在他们也都知道了吗?勇利的过去和遭遇,他们也要对他付出关照和善意,把他当成值得同情的对象了吗?

从哪一个节点开始,他的人生会走到了这个地步呢?

这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仿佛他的感受已经被暂时冻结了,等到他得到了答案时才能解封。而他现在只任由记忆在脑海中杂乱无章的回放,所有维克托说过的话,他做过的事,每一个字、每一个细小的眨眼和微笑、每一次温柔的触摸……他越想就越觉得,答案是早就明摆着的,只是维克托太过令人信服,而让勇利坠入了那个由“巧合”精心构造的陷阱。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而他却不知道为什么。

维克托总是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开着车,专注地望着路面,沉默不语,而勇利则窝在副驾驶上昏昏沉沉地睡着……

但他骗了我!

维克托总有理由……他总是能做最好的打算……

但他骗了我!

不管发生了什么……

……但他骗了我。

维克托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但他骗了我。

仿佛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而勇利置若罔闻,他猛踩了一脚油门,车速快得让他内脏都有了被撕扯的疼痛感。

我只想让这些都停下!他心里尖叫道,没有谎言,没有补偿、没有遥不可及的梦想。

车子已经开到了桥头,勇利依旧没有停下,车子猛地开上了桥,后视镜上的贵宾犬挂件摇摇晃晃——一切都是从得到它的那一天开始的,从那一天起,无论怎样挣扎,事情都直直地朝着无法回头的方向驶去。

这不能……

勇利的思绪忽然中断了,夜幕不知在何时已经低垂在大地上,他的视野漆黑一片,但即使在这样的漆黑中,桥中央的那个模糊的形状却是可以辨认的,还有那两个在黑暗中闪烁着的小亮点……

是一头梅花鹿!勇利始料未及,一声惊呼被锁在了嗓子眼儿里,来不及踩刹车了,距离撞上它只有四五米的距离,他耳边仿佛已经响起了肉体被撞飞的钝击声,眼前出现了大片的血色斑点……太晚了。

他下意识地朝左猛地打了一圈方向盘。

“不!!!!!!!!”仿佛有声音在很远的地方响起。

结实的车头撞破木质栏杆,吉普车刹不住去势,腾空跃了出去,然后,它开始极速的坠落——快得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留下,视野已经坠入了冰凉的、深蓝色的湖中。水开始从四面八方涌入车子,很快就淹没了腰部——勇利意识到这就是了。

停下了。都停下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

他放弃挣扎,闭上了眼睛,任由刺骨的寒意淹没头顶,然后,他陷入了寂静中。

这不盛大,也不正式。

但这就是告别了。





“求求你别离开我……求你睁开眼……天啊……我做了什么……”

“我只是希望我们两个像以前一样,找点乐子。”

“我们要去找莉莉娅巴拉诺夫斯卡娅!”

“你可以不用喜欢我,但你不能排除我在你生活之外——否则我就不能帮你了。”

“……即使我有可能得到幸福?……即使这就是我想要的?……”

“你非常可爱,没有人会拒绝你。”

“所以你现在不喜欢我了,是因为我害得你不能再跳舞了吗?”

“你爱我吗?”

“如果勇利能看到我眼里的你就好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你是我认识最勇敢的人。”

“勇利,那么开心吗?”

“你说得似乎很好……我在别人那里碰了壁的时候,就来找你放松一下……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谢天谢地你没事!他们不肯告诉我……如果出了什么事……”

“我最喜欢勇利了。”

“……一起吃个浪漫晚餐……生日、圣诞节……纪念日和情人节……”

“拜托你,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求你……”



不这不能结束……不能这样结束……

我不能留下这么摊子……

他还在那儿……孤身一人……



从他嘴里冒出一大堆气泡来,勇利徒劳地试图掰动车门,但是失败了。意识逐渐滑向了深渊。

在双眼闭上前的最后一秒,他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深爱的身影,他正在飞快地像勇利靠近。

但那会是他吗?

不管怎么说……能认识你就已经很高兴了。

维克托。





胜生勇利猛地吸了一口气,翻过身吐出一大口水来。

他剧烈的喘息着,肺里仿佛一丝氧气也没有了,他浑身湿透,躺在石子滩上,星空在他眼底闪烁着,调皮地眨着眼睛。

清爽的海风吹拂在脸上,他冻得瑟瑟发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听使唤。

“维……”他小声地、试探般地叫道,他抬不起头,但他此刻焦急地想知道,刚才他看到的,是维克托吗?还是说……

一股难以挣脱的力量猛地抓住了他的衣领,胜生勇利发现自己被人从地上拽了起来,他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其中蕴含着暴风雨来临般地怒气。

是维克托。他处在一种狂怒之中,连形状优美的五官都变了形,他也湿透了,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身上散发着一股血腥味儿。他愤怒地将勇利从地上拎起,抓着他朝湖边冲去,把他一把甩进了湖水里。

“你想死是吗?”维克托在盛怒之中吼道,“去啊,去啊!”勇利被他推了个踉跄,摔倒在水里,只能手足无措地望着他——维克托看上去气坏了,他的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他从没见过这么狼狈的维克托——而且他的手和胳膊还在止不住的流血。

“你受伤了……”勇利说,试图去够维克托的手,“维克托……”

“走开!”维克托躲开了,他像头发怒的野兽,在困境中左右碰壁而找不到出路,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站在那儿,后背微微拱起,仿佛身体里某个地方已经痛得令他无法呼吸,他瞪着勇利,半晌,忽然扭头就走。

“维克托!”勇利叫了一声,扑过去试着抓住他,维克托恼火地甩开他,接着又被勇利执着的抓住,这一次,他彻底被激怒了。

“你放开!”他吼起来,“别虚伪了,我让你别再伪装了!大大方方地直说,直说你恨我!你迫切地想摆脱我!说吧!说啊!”

勇利张了张嘴,但声音消失了。他眼睁睁地看着痛苦的泪水从维克托眼眶中滚落,而他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

“说吧,勇利,”维克托说,“说出来我就会满足你!我说过了,任何事,任何事!只要你想要,我都会为你做……我会消失……我不会再逼你了,求你……求你别这样做……”他踉跄着走到勇利面前,用那双颤抖个不停的手握住了勇利的双手,他完全崩溃了,像个绝望地孩子一样号泣起来,“我会离开……我会消失……我会做任何你要我做的事,只是求你了,求你别这样做……”

“别这样对我……”他跪倒在地上,哭着说道,“求你别……你想怎样惩罚我都行……就是不要这样……”

他无法说完那个句子,但勇利已经明白了。

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真正伤害和驱逐一颗爱你的心,除非你伤害自己。你割伤他,他不会在意,你报复他,你恨他,你尖叫着说出诅咒的、冰冷的句子,他都不会在意,甚至还会笑着说做得好,开心了吗?但是如果你伤害了自己——如果你伤害了自己,就等于把那颗心放在火上烤,放在冰川里等它死去,把它切开,把它碾成粉末……伤害一个人是这么简单,如果他爱你,你只要伤害自己。

在那么多年里,希望维克托受伤离开,却没想到最简单的做法就是这样。

那副曾经看起来战无不胜的盔甲被击溃了,碎了一地,连着维克托最后的期盼和尊严一起——每当他试着朝前一步,勇利就后退两步,而那没有吓垮他,他连笑容都没有变一下,给人一种百折不挠的错觉,然而现在他就在这里,崩溃了,哭着向勇利哀求,他用颤抖的嘴唇亲吻勇利的手指,带着无限的眷恋和虔诚——这让勇利意识到:维克托已经一无所有了。

没有了,那些玩笑和捉弄,也没有了,那些保护着脆弱的自尊的外壳,维克托什么都没有了,他已经把所有都拱手交给勇利了,他手里已经没牌了。但他以为勇利要用最极端的手段逃开自己时,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只能哀求勇利。

垂怜我吧,求你。

这像是一把铡刀把勇利砍成了碎片,而痛苦就随着这些碎片的数量而继续放大,放大到了他无法承受的地步。

你是我的神明,你怎么能求我呢?

命令我、主宰我,甚至戏弄、欺骗我才是你该做的啊,不是吗?

但另一部分的他已经意识到了那个真相:维克托从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所有这些欺瞒背后……都藏着他的一颗胆怯的、破碎的心。

“维克托……”勇利说道,声音颤抖,他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痛苦和悔恨,维克托跪倒在地上,头颅低垂着,仿佛一个走投无路的革命者,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我……我很抱歉……”勇利试着去摸维克托的脸,他的皮肤冰凉,在表皮下却带着病态的热度,勇利的眼泪涌了出来,我都做了什么呀?他在心里说道。“维克托……我真的很抱歉……”为我确实有过那么一秒认为可以就此解脱。

“不要。”维克托说,一把挥开了勇利的手,“不要再拿出这种态度……不要再让我迷惑了。”他抬起头,那双令人沉醉的蓝眼睛盈满了泪水,“跟我说话,对我笑,亲吻我,注视我,但那都不是真的,是吗?”

“那是真的!”勇利说道,觉得又难过又火大,明知道不该责备维克托这样想,可他依旧觉得这样的场面很可笑——维克托说得就好像勇利有权决定这一切,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有多遥远?他是天边的一颗星星,勇利注视着他就觉得很温暖、很满足了,而他能给的不是勇利想要的。

是时候了,该说出来了,心底最珍视和隐蔽的秘密。

“你不明白,”勇利说道,隔着泪光望着维克托,“你不明白我是怎样看待你。我——我爱你。”

“自从我十二岁以来的每一天,我都在爱你,在我明白爱是什么之前,我已经在爱你。”他缓缓地说道,维克托看着他,神情呆呆的,勇利笑起来,尽管心里有个地方明白地在说“说出来吧,该结束了”,而他心底的钝痛也无法在隐藏了。“我爱你,我渴望你,我和每一个你厌憎的人没有不一样,尽管我很努力、很努力地不要那样做……但我还是不能不去爱你。”

“每一次你朝我靠近,那都让我很痛苦,因为我憎恨自己可能会变成的样子,我害怕自己变得贪心,变得想要更多,多到你给不了了,而我已经不能停下……我怕我成为你的负担,我不想那样……我真的很抱歉。我很抱歉不能停下。”

他轻轻抚摸着维克托的侧脸,在星光和湖面的反光下,他的脸上带着一层钻石般的光亮,好像透明的一样。维克托看上去完全呆住了,任由他抚摸也没有动弹。

勇利微笑了一下。他心里忽然一阵轻松。他说出来了,再也没有任何秘密了,他交给维克托来处置,不管是离开还是……

维克托动了动,他低下头笑了一声。

“我是个傻瓜。”他喃喃道,勇利听在耳朵里心如刀割,但这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从他对维克托的爱变了样,开始有了占有欲那天起,他就已经在过借来的时间了。他只希望维克托就这么走掉,但如果他发怒、如果他感到反感和愤怒——因为他曾经觉得勇利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对他来说安全无害的人而他错了——那他不管做什么,都是勇利应得的。

应得的……

维克托忽然张开手臂,将勇利整个抱紧了怀里。他们俩一起跌坐在石子滩上。

“我太愚蠢了,”维克托说道,滚烫的眼泪沿着勇利的脖子流了下来,划过的泪痕仿佛留下了火种,勇利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他的肩膀,他听见维克托笑起来,与此同时更多的眼泪流了下来。“这……我从没……”

勇利受到的惊吓不算小,他的视线还在天旋地转,他晕乎乎地想着,从没怎么样?

“我爱你。”维克托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爱了很多年——我也爱你。”

勇利直起身子,错愕已经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维克托只是狼狈地微笑着,眼里还有泪水,他看起来又混乱又幸福,天他真好看。

“我也爱你,”维克托说道,眼里含着泪水,他笑得有些羞涩,像是感到不好意思似的,“……我很抱歉不能停下。”

勇利呆滞地张大了嘴巴,过了一会儿,他就这么坐在维克托身上,星空在头顶眨眼,微风吹拂着他们的脸庞,水波在身边荡漾。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了:“……我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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