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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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勇】《浪漫主义审判》(七)



“所以是真的吗?”勇利问道,“你真的能钻进人的脑子里,要多深有多深?”

“你从刚才那个故事里就得到了这点儿信息量吗……”维克托嘟囔,太阳升到空中了,热浪开始一波一波地朝他们涌来,两人退回到了医院里,“是的,我可以——不,我没有看你的脑子。我发誓。”





那是非常艰难的十个小时,他在议会室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一尊雕像。没人能说得清他内心在承受怎样的煎熬,就连维克托自己也不行。他机械性地听着前线传来的汇报,哨兵部队的负责人讲述着他们如何在前进途中碰上了一个死爪巢穴的迁徙,他们如何打算迂回,但一个大意的士兵开了第一枪;他们如何陷入了苦战,因为对方数量众多、又带着小崽;就在这时他们想起了后勤小队携带的重型武器,他用不怎么真诚的懊悔语气说自己应当在那个男孩把组装好的武器交到自己手上事就意识到事情不对的——但那有什么用?总之事情的结果是,发狂的勇利扛着一只火箭炮桶穿过整个火线而没人拦得住他,他一头冲进了死爪群里,并且从中找到最强壮那只领头的,用火箭炮把它的下半身打得粉碎——接下来作战部队乘此机会(负责人很自豪地介绍道)将还没回过神的死爪杀了个片甲不留。

他花了那么多功夫夸夸其谈地描述他的小队如何作战,如何清理战场,如何为接下来的前往湖区的计划做了贡献,但似乎就是忘了一件事:在胜生勇利发疯似的自杀袭击了那头比他大两倍的死爪之前,哨兵部队已经开始计划撤离了。而有关勇利的现状,他一开始只是轻描淡写地描述为打了向导素和镇定剂扔到一辆车的车后箱里了,维克托一再的追问,他反倒开始不耐烦了——直到勇利不知怎么挣脱了手铐和铁链,并且在车里差点要了两个哨兵的命,他才真的重视起这件事来。他派了两个士兵看守勇利,一旦后者有苏醒的苗头就给他注射镇静剂——这个回答一点儿也不能让避难所里的人感到好受。

曾经有过这样短暂的几个月时间,维克托以为自己已经抓住了机会,开始能够为自己和勇利的命运做主,但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错得多离谱。一扇避难所的大门,隔开的是属于他和勇利的两个世界。他坐在避难所里,享受恒温空调和过滤纯净水,而勇利则在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被当成定时炸弹。这种无能为力感让他喉咙发痒,仿佛身体内部的水分一点点被抽干了。

“你可以去休息一阵,”亚科夫说,“他们已经把那男孩控制住了,正在回来的路上。”但维克托只是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你安排了这些吗?”他声音嘶哑地问道,“所有这些?”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亚科夫回答道,“我怎么会知道他什么时候暴动?或者他们会撞上那个死爪巢穴在往东迁徙?悲伤让你思维混乱了。”

维克托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令人窒息的等待进行了足足十个小时,而他没有勇气走到会议室外的地方去——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极为平常的一天,即使对作战部队来说也是,而维克托只是无法忍受这件事:即使最可怕的事发生在勇利身上,也没有任何维克托以外的人在意。他唯一在乎的人,在别人眼里只是可有可无。

久到仿佛一生都耗尽在等待上,他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听到避难所大门打开的轰鸣声了——白天和黑夜对于避难所后代来说只是个科学概念,他不知道太阳和月亮在他等待时交替了几次,但在二十九日的凌晨,部队回来了。避难所大门打开时的警报嗡鸣成了维克托听过最动听的声音,他不用任何人通知,跳起来朝电梯跑去——所有的外出车辆都会用汽车升降机送到第二层的停车场去。

他跑得那么急,在电梯门口差点摔了一跤。从来没有哪一次觉得电梯慢得这么讨人厌过,好像它也阻碍了他赶到他的哨兵身边去,他恨不得有翅膀,恨不得腿变成车轮,只要能再快一点——他飞快地穿过走廊和电子门,路上遇到不管谁都不曾停下。最后一道电梯门打开,他冲进来停车场。然后他就看到了他们,所有作战部队都堵在门口,形成一道人墙,他们个个手里都拿着武器。维克托的脑子里传来一声嗡鸣,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墙塌了一角——一个哨兵被迎头抛到了人们头顶。

“停下!“有人在喊,“胜生勇利,我命令你停下!否则我们将没有选择——没有——没——”他的嗓子卡住了,只能发出古怪的气音,负责人惊恐地抓住自己的脖子左右扫视,他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维克托冲进了人群,他不在意踩到了谁、撞到了谁,如果对方比他强壮,他的意识马上就会化为尖刀重重地在人墙的大脑神经上扎去,引起猝不及防地痛呼。他就这样横冲直撞地扒开人群,冲到了停车场的空地上。然后他就看到了勇利。

胜生勇利看上去糟透了,他的一条腿古怪地撇着,被拖在身后,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他的手腕上全是血印,手铐在一只手腕上挂着,随着动作晃荡;他的头发凌乱,充血的眼睛浑浊不清,耳朵和鼻孔里不断地流淌着鲜血——当一个哨兵陷入精神暴动时,他的感官都不再处于他的控制下,他将不再有意控制,而是下意识地拼命接受一切信息,因为暴动中的哨兵实际上是非常不安的,如同野生动物。与此同时,他的危险性也提到了最高——他现在谁也认不出,什么也想不到,他会把任何在他眼里有威胁的人或物撕成碎片。

这真是可怕极了,维克托甚至无法从那个面色惨白的骨头架子身上认出自己的好朋友来——他看上去是那么凶狠,可又那么无助,维克托没有遗漏他颤抖的左腿和后背,还有粗重而虚浮的喘息。当那双无法聚焦的眼睛从维克托身上一点即过时,维克托意识到,他已经无法使用视觉了——维克托强迫自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见过最糟的哨兵暴动。

“勇利。”他轻声叫道,“听着——我是维克托。”他们僵持着,勇利左右转着头颅,想要寻找发出声音的人。

“维……维……”他喘息着,喃喃道,“谁?”

“我跟你一起长大的,”维克托说,尽管知道勇利看不见,但他还是张开双手、重心放低,尽量显得没有攻击性地朝勇利靠近——他必须靠近,距离亚科夫带人到场可能只有不到一分钟,如果到那时他认为勇利是个威胁,他一定会让人把勇利打成筛子,“还记得吗?勇利。我是……”

“维克托!”勇利咆哮起来,他冲上来——维克托听到身后有枪上膛的声音,谁?他在脑海里搜索和分辨着方向,然后找准目标对着他的痛觉神经狠狠一踩——勇利抓住了维克托的胸口衣物,“你……你!”他颤抖着说道,“维克托!”维克托错愕地看着眼泪从他眼中涌了出来,那双抓着自己的手,血迹斑斑的手跟着颤抖起来——胜生勇利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大哭着。

“勇利,勇利,听我说,”维克托说道,他捧住了勇利的头急切地说,“听着你要让我帮你明白吗,听着!放松——我教过你还记得吗,我教过你怎么不让人刺探你的思维……但我现在需要你把那堵墙打开一点点……一点点就好,让我帮你……你能做到吗,你能——听我说!”他着急地说道,勇利盯着他的喉咙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仿佛猎豹在思考如何撕开猎物的喉咙——维克托为自己的联想打了个冷颤。“勇利,听着……”

“维克托!”勇利又吼了一声,他狠狠的捏住了维克托的双手,愣是把那双成年人的手掰开了,维克托仿佛听见自己的骨骼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但他没有把这点表露出来。与此同时,勇利的思维——狂暴的、愤怒的、混乱的如同一场飓风的——它纹丝不动,维克托找不到进攻的缝隙。

“你必须帮我,勇利,你必须帮我……”维克托呻吟道,“否则这会很痛……这会让你痛不欲生……我发誓我不想那样,所以你只要听话……乖乖的……”不知道哪句话触怒了暴怒的勇利,他抓着维克托的手更加用力了,在维克托能给他造成痛苦之前,他就已经快要给维克托带来不能忽视的伤害了。

“够了!”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说道,“准备射击。”

“谁!”维克托吼道,“我说,放下!”他的思维力量化作数不清的子弹,那一刻在场的哨兵终于见识到了“世界最强的向导”的能力:他的力量从虚无中悄无声息地聚拢,在空气中形成巨大且可怕的压力,没有人能看见,但他们都感觉到了它的存在,它存在在他们身体的每一条细小的神经间,它存在在他们的头脑里,它存在在他们最畏惧的和最怀念的记忆里,它从无声处升起,如同一个悄然降临的死神,让他们在它的威压中瑟瑟发抖。枪口不由自主地被放低了,士兵们沉浸在恐惧中。维克托背对着他们,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指向勇利的枪口。

“勇利,”他轻声说道,“听见吗——这是你即将拧断我手腕的声音。你弄疼我了。你在伤害我。明白吗?”勇利的眼泪流得越发凶了,他左右摇摆身体,仿佛有两个他正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将他要撕成了两半。“维……”他哭着说道,握着维克托的力气慢慢减轻了。维克托趁机挣脱开来,重新捧住了他的脸。

“没关系,没关系……嘘嘘嘘……”他说道,“别怕……别怕……让我帮你……”

“你骗我。”勇利说,摇着头,嘴唇在牙齿间被咬出了血,“你……骗……”

“那就惩罚我!别惩罚自己。”维克托说,他感受到勇利的“城墙”开始出现了裂痕,他的思维马上沿着这些裂缝,无孔不入的渗透了进去,他开始占据勇利的思维,慢慢地将自己的思维覆盖在勇利的思维之上——那灰突突的,乱七八糟的一大团——他无声无息地开始掌握主动权,一点一点的关闭勇利的感官,但勇利很顽强。他一直摇着头,抗拒着维克托。

“骗我……”他说道,“骗我!……不……”

“嘘嘘嘘……别怕……我会帮你……我永远都会帮你……我就在这儿……”

“没有永远……”勇利的意识又又了挣扎的迹象,与此同时,维克托也开始感到耳鸣和太阳穴针刺般的疼痛——他开始感到疲倦了,但还不能停下,一旦他停下,勇利就会危险了,也许他们俩都会被拖进“井”里……

“有的,有的……我就在这儿,我在你身边,我陪着你……嘘嘘嘘……告诉我怎么才能帮你……求你了勇利,求你让我帮你……”他眼前开始出现巨大的色块,勇利的脸开始看不清了,而所有迫于他压力的人都开始挣脱,哨兵、勇利,所有人,包括维克托自己,都在逐渐脱离这个年轻稚嫩的向导的控制。维克托知道他快要撑不住了,他太累了。

“别害怕……”他说道,“别怕……我……”他孤注一掷地吻了上去,勇利的身体僵硬了片刻,然后是一阵颤抖,最后慢慢地平静下来。维克托的思维已经完全覆盖了勇利的,后者从一头咆哮着的猛兽逐渐缩小、褪去獠牙……最后变成了维克托怀里的一只小兔子。勇利靠在维克托怀里,止不住的颤抖和抽泣。

“嘘嘘嘘……没事了。”维克托说道,他把勇利紧紧地抱在怀里,如果不这样做他就要倒在地上了,他轻轻吻着勇利的脸侧。他们俩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但维克托依旧紧紧地抱着他失而复得的宝贝。他头脑里的嗡鸣开始持续拔高,视线里的色块开始越来越亮、越来越大,直到他开始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看不到,他头一栽,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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